作者：九寨沟县司法局 李春蓉

　　

　　九寨沟是我心中的女神，对于它，我除了爱慕与敬仰，还有就是对她不离不弃的守望。

　　

　　这几天，对于说九寨沟是避暑胜地，我不赞同。因为白天温度很高，有三十多度。八月七日，纪委继续抽纪检组长们到各单位检查党风廉政建设工作，到下班时，腰椎间盘突出又犯了，使我很不舒服。回到家里，随便吃了点东西，感觉温度在下降，越来越舒适，一看二十六度。和中午时的炙热相比，温差有点大。为什么呢？原来今天下午立秋。不对，一立秋怎么一下温度变化这么大？真正应了那句话：早上立罢秋，黑了冷咻咻。感觉无法理解大自然的奥秘。好吧，人舒服就好。

　　

　　八月八日，继续和纪检组长们去检查。临下班时，单位同事说，我的一个远房亲戚去世了。我感到不吃惊，因为已经病了八年了，白血病。下班我喊上我妈妈，一起去亲戚家。七点刚过一点，一下乌云密布，天变黑了。眼看着暴雨就要落下来。怕和前几天的暴雨一样，街上有积水，我赶紧送妈妈回家。儿子还不知道在哪里，我心里很不安。潜意识中，赶紧回家，找到儿子。儿子的同学刚回九寨沟，晚上他们在一起吃饭。

　　

　　先生还在外面忙，我已习惯他不在家。那我一个人做什么呢？还是写我的非虚构小说。打开笔记本翻到那一节，写我三爷爷之死。我三爷爷是个很能干很灵气的人，即使过了百年，对于他的死，仍然是我们全家人记忆中的最痛，痛的麻木，心痛、憎恨、后悔，这几种感情更替交错，在我爷爷的有生之年，时时在侵蚀着我爷爷的心，我觉得父亲和我们都深受影响。也是我这部小说最难写的。终于写到我家长工老董将装钱的背网子背到自己的背上，而他牵三爷爷的手松开时，我的心也在痛。

　　

　　不堪的回忆。

　　

　　这时儿子回来了，站到我的背后看我的小说。我说：我把对于我来说最难的一节写了，又一次的回忆，心里有些难过，但又感觉轻松。突然感到从大地深处发出一声巨响，像吹气球时，吹得太大，气球爆炸了。还没等人们反应过来，地底下像伸出了一双巨手，把房子举了起来，又松手放了下来，又举了起来。就像我们的手上在颠着一个东西玩。频率之快，让人反应不过来。同时，电灯熄了。这种一上一下的运动让家里的东西又散落了一地。地震......地震……，儿子拉起我就朝主卧室外的露台跑去，关键的时候，还是儿子冷静。天全黑了，我们两个摸不到门，好不容易打开门，正要冲出去，我清醒过来，忙喊住儿子拿枕头。我们转身在床上拿上枕头，冲到露台上，靠墙站着。这时听到人的尖叫声与嘈杂声混成一片。

　　

　　我深受5.12地震的影响，内心深处对地震有一种特别的恐惧。我一下子又想到九年前5.12时，我一人在家，正在包饺子，满手的面粉。那次地震开始时，不是很大，越来越凶，我三次冲到露台的门边，都停了下来，因为露台上有两顿重的玻璃顶，支撑这个顶子的是几根放在地面上的木头，随时会垮的。地底下传来沉重的嗡嗡声，像极了重车爬坡时的声嘶力竭。地震越来越大了，我听到门窗的巨响，响的频率越来越快，是窗子之间的撞击声。我站在门框下，听着窗子随着地震波，发出和地震同频率的声音，感受着房子被地震扯得东倒西歪，由于惯性，我的身体也随着左右摇动。看着旁边的大楼随着地震波一下子合拢，又一下子分开。看着家里的东西随着地震的节奏噼噼啪啪地往下落，屋顶的吊灯坠子之间互相的拍打，像极了地震时乱跑的人们，特别是酒柜上的酒瓶，随着地震的左右摇摆，啪、啪地往地上掉，摔的清脆的破裂声，我自己发出的绝望的喊叫声。这个情景在地震后几年的时间里深深地在我的脑海里活着。对于地震，我神经质了。在以后的几年中，听到重车的沉重的马达声、或是坐着谁抖脚，我都会出一身冷汗。

　　

　　对于有地震后遗症的我，被儿子紧紧地抱住，他怕我太紧张，不停地安慰我，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发抖。我说，停了停了，我们快下去。儿子冷静地说：楼梯是最薄弱的地方，再等一下。我不知道又过了好久，说下楼。儿子还是不同意。我一下歇斯底里，怎么这么不听话，妈妈的生活经验比你丰富，现在是空档，等一下余震就要来了，快下。儿子可能被我的歇斯底里吓到了，连忙说：好，好，下去。正在这时，先生的电话来了，我冲着电话喊：我要下楼。先生说：好、好，下楼，那快点。我顺手拿上一件挂在门后面的长睡袍，因为我穿的是一件短睡衣，就冲下五楼。

　　

　　我看见楼下已经站着很多人，我连忙穿上长睡袍，听见人们在交流地震时他们在做什么。邻居两母女头发还在滴着水，也裹着一身长睡袍，说他们正在洗澡。我不想和任何人说话，我也不想给别人说地震对我的惊吓，我不想重复地震对心灵的冲击。儿子对我说：到车上休息一下。我乖乖的上了车。听见有人和先生打招呼，我赶紧说：我在这。先生闻声走过来。看见我们没事，就说一个一个去找我们的亲人。先生要冷静地多，所以他不让我们开车。我妹妹住处最近，最先去看她。儿子很快回来，说没找到小姨。我们又去找儿子的姑姑，因为姑姑一人带两个孩子，姑父不在家。姑姑单位外面全是人，电话不通，我们找到了两个孩子和他们的妈妈。姑姑的单位就在政务中心旁，先生安慰了一下他们，他要去工作了，让我们自己小心。我知道，这一去工作等着他的是危险，肯定抢通道路是重中之重，不知要几天见不着，我叮嘱他注意安全。很快，他消失在人群里。我们去看儿子的爷爷奶奶。这时，路已经堵塞了，我们的车过不去。就近把车停好，我们快步去爷爷家。我穿着睡衣，在大街上“招摇过市”，看见和我一样的人还多。爷爷坐在院子的中央，抽着烟。看见我们就说，他绊了一跤。我吓了一跳，连忙看了一下，确实，膝盖处有两个地方有点出血。爷爷胆子小，我们安慰了一下，必须马上走，因为我母亲一个人在家，父亲去成都体检。车已经开不出去，儿子说，调头。从后公路去政府家属院，我们就地调头。怎么也调不过，后面的一个车给我们让了又让。终于调过头了，开到和平二村的村务室，从后公路到母亲家。远远望母亲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院子里，望着她的家，眼睛里满是无助和孤单。她是个刚强的人，一辈子不服软。父亲和妹夫到成都体检去了，弟弟和弟媳在九寨沟上班，孩子们都到他们各自的母亲那去了，家里就母亲一个人。今天，看见她这样，我心里特别难受，我们走到母亲身边时，母亲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她一辈子的工作就是抚养孩子，可今天，这么大的灾难来临，却没有一个孩子在她的身边。我想，母亲不是孤单，她是担心她的孩子们是否安好。母亲知道地震了，和往常地震时不一样，她一点都不慌，因为孩子们一个都不在，她自己无所谓。她从容的收拾着东西，手电、充电器、钥匙、纸，才走出房间。出去后，又想起，该拿点钱，好给孩子们买东西吃，进了一趟屋。出来后又一看，地震后的人们很紧慌，晚上有可能在帐篷地睡，又进去收拾好铺盖和棉絮。这就是母亲，在灾难面前，永远想的是孩子们。见着母亲后，我放心了。然后是嫂子的父母呢？我跑到四楼去敲门，没有反应。再敲，也没有反应。怎么办，是不是在楼下？我下到院子里去找。这时。妹妹和侄儿在微信里不停的喊我，我赶紧回答。终于找到嫂子的父母了，我安排他们坐下休息。

　　

　　这时，妹妹的儿子找到我们了。见到我，这个十四岁一米八的男子汉，一下子哭了。他哭着说：大姑，我到你家里去找你了 ，怎么也喊不答应你，我们找不到你，我吓坏了。孩子见到我的欣喜和后怕汇聚成了他的眼泪，哗哗地流着。原来我在孩子心理的地位如此重要，我心里感到很温暖，昔日的小孩长大了，懂得关心人了，血浓于水，亲情是根扯不断的线。昨天我还认为他是个孩子，还在为不要打游戏对他说教。弟弟的儿子的微信也来了，这个平日言语不多的孩子，就在漳扎镇，问我好不好，叮嘱我要注意安全。今天的大地震，孩子们一下子在大灾面前成熟了，知道关心别人，还会表达他的关心的心意，我感到欣慰。

　　

　　知道了微信可以用，用微信微全局职工、乡镇司法所的同志，互相报了自己及家人的平安。看到大家都平安，心里深感欣慰。我的电话、微信上不断有亲戚、朋友、同学在询问是否平安。我统一给大家回复了一条微信，报了个平安。没有时间一个一个地回复。远在北京的朋友都在微信上问候，深感信息时代，距离不是问题。对于朋友们的关心，心里感到很温暖。

　　

　　接下来就是考虑老的小的今夜如何过夜的问题。老政府家属院在我父亲和几个老革命的努力下，要了一个板房。今夜我们就在哪里过夜。母亲已经把被褥都收拾好的，我们一人抱一点，找个地方去铺床。板房里已经有很多人在铺床。这时，儿子已经协助他姑姑，安排好了两个弟弟，今夜，他们将在车里面过夜。儿子来到政府家属院，找到了我们。母亲的年龄大了，看着就累的不行。岁月不饶人，九年前的5.12大地震，母亲不光要管我们，给我们铺床，煮饭，还有那么多的朋友在我家吃住，全是母亲在忙碌，我心里有点慌，假如……再遇到天灾人祸，我们怎么办？

　　

　　嫂子的父母也安置好了，我拍了几张照片发到群里，希望大家都放心。再去看一下儿子的爷爷奶奶。他们正准备要休息了。让他们两个睡在一楼，方便有地震时快捷地到院子里避地震。又回到政府家属院，板房的里间又住了一家人。蚊子见这么多的人，高兴坏了，今天可以饱餐一顿了。妹妹见其他人都点燃蚊香驱蚊子，也买来蚊香点燃，孩子们少受蚊子的叮咬。里间的小伙子生气地大声说：别点蚊香，我的小孩小不能闻。外间的一家和妹妹赶紧把蚊香拿到屋子的外面。我从外面进来，不知道情况，问：蚊香拿到外面起什么作用？能驱蚊吗？妹妹说里间的人在骂人。我不明白，都是难民，为什么不能互相包容？点不点蚊香，其实都是为孩子。他的母亲赶紧过来说，没事没事，点上点上。但是我们的蚊香还是放在了板房外，没有拿进来。在灾难面前，其实更多要互相帮助、互相包容、互相理解。

　　

　　有消息说：凌晨三点还有一个大余震。上有老下有小，我们都不敢睡。妹妹的儿子说：奶奶、大姑，你们睡，我值班，三点以后睡，地震了我喊你们。这个十四岁的男子汉真的一夜之间长大了。我想：从嗷嗷待抚的婴儿成长为一个小男子汉，爷爷奶奶付出了多少心血，养他长大的。对于他今晚的表现，奶奶心里是欣慰的。

　　

　　我们一家人和衣而眠，一夜多次余震。我明显感觉，母亲和5.12时相比，老了，体力没那时好了。我心里一阵悲伤。母亲和我商量，天亮就回安乐，我也认为这样好，安乐乡下是木架子房子，是我们的是老家，更是我们的精神家园。父母在哪里，哪里就是我们的家，父母是我们心中的大山，有了这座大山，心里稳稳的。

　　

　　上班时间，单位的同事们陆续来到办公室。这是一个注定不平凡的一天。局长去成都学习了，剩下我和两个副局长在家。安排办公室将值班人员名单排出来，同时报送省州县相关部门。单位的同事们到一号楼的人大会议室手机扫描二维码加入志愿者的队伍。单位也在文体广场设立了司法局志愿服务点，为由漳扎镇转移到县城的游客服务。我和单位的两个改非的老局长被组织部安排去文体广场为转移的群众服务。

　　

　　文体广场，是政府设置的转移游客的中转站和安置点，已经设立了多个帐篷。每个帐篷上面分别写着成都、绵阳、文县等字样。穿着红背心、或者带着红色志愿者帽子的志愿者们早就做好准备，迎接转移来次的游客。此时已经是人头攒动，先到的游客们拿着大包小包，从专车上下来，被志愿者们拥上去，帮拿包的，帮登记的，还有负责咨询的，一片忙碌。我看见有母子两，儿子有二十来岁。妈妈有四十多岁，穿着冲锋衣，背着大旅游包，是个全副武装的行者。站着哪里，不进广场，也不登记，就朝他们走去。通过交流知道，他们是黑龙江的游客，一家三口来九寨沟旅游。地震时在漳扎镇社区。妈妈说，这是天灾，谁也没法。地震一发生，社区的男的全来疏散游客，没人管他们自己的家里人。把我们全安排好后，老百姓们煮的饭也送来了。看到他们不管不顾自己及家人的安危，照顾我们游客，我们很感动。我们哈尔滨虽说是个大城市，如果有这样灾难的时候，肯定没你们做的这么好，这么及时。非常感谢政府，特别是老百姓，对我们在最无助时的关心，我们自愧不如。这是人间大爱。眼泪从妈妈的眼中流下，我知道，这时感激的眼泪。妈妈说：请你代为转达我们一家人的谢意。我觉得这份沉甸甸的谢意，我代我们的老百姓收下，这是漳扎镇老百姓在大灾面前表现的责任和担当。这些年九寨沟的发展，和游客的要求紧紧相关， 正是如此，九寨沟才会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天。我不是明星，也不是政府要员，没有游客主动和我合影，这个妈妈要和我合个影，我欣然接受，虽然是在抢险救灾期间，我穿着运动服，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被这位妈妈推到中间站着，这位妈妈挽着我的手臂，她想以这种方式来表达她的感激之情吧。祝愿他们转移途中一路平安。

　　

　　又一辆转移游客的车开来了，这是一个自驾游团。团员均是五、六十岁的中老年人。其中，一个阿姨看见我是志愿者，朝我走来。我连忙迎上去，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阿姨说，她不知吃的什么吃坏了肚子，想去买点药，问我能帮她吗？我连忙说，没事，我带你去医院。路上，阿姨对我说，他们一行有十多个人，是山东来的自驾游。她刚从九寨沟回去一个星期，朋友们邀约来九寨沟旅游，对于九寨沟她百看不厌，所以就又来了。不巧，这次赶上了大地震。对于我所钟爱的九寨沟，也算是和它作了一个道别。阿姨满眼含泪地说道。我感觉游客对于九寨沟的爱，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保护好九寨沟？不建设好九寨沟呢？

　　

　　给游客发矿泉水的工作一刻也没停，开始给游客发放食品。主要是方便面，其它还有饼干、火腿肠、牛奶。我们的这个点据不完全统计，发放了四百件以上。期间，不停有志愿者加入到我们的队伍，二十来岁的学生居多。儿子也当志愿者，因为他是小伙子，力气大，坐着单位的皮卡车去仓库拉帐篷和铺盖，为晚上没及时转移的游客做过夜的准备。终于看见儿子了，正在抱着铺盖，在人群中，为老人、孩子发放。临近晚上，受灾轻的老百姓自己煮来了生姜红枣水，给客人解渴，深受客人的喜爱。还有的煮来绿豆稀饭给客人吃，还有自己掏钱买来馒头的，免费西瓜一车一车的拉来。

　　

　　这次的地震，全县上下齐心协力，万众一心。在最短的时间里转移出去了六万多名游客。更为可贵的是，看到年轻的一代，在灾难面前人人勇往直前、先人后己、勇于奉献的精神，以当志愿者为荣，不当志愿者为耻的正确的荣辱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他们懂得以仁爱之心去尊重人、理解人、关心人、爱护人、帮助人的思想传承了中华民族传统美德中最具有人民性的道德遗产。我为我们有这样的下一代而高兴。

　　

　　地震过了二十四个小时，救援正在进行。

　　

　　今夜，注定无眠！